【整合博】局部坏死

天空似乎永远都是灰色的,惨淡的冰冷的灰,或许是硝烟,或许是骨灰,洋洋洒洒的成为湿凉的獠白,抵住呼吸的咽喉。 

塔露拉没有抬头,只是瞥了博士一样,问,这是你的作战计划? 

是的。博士点点头。 

塔露拉哦了一声,连看都不看一样,博士递过来的白纸瞬间就被点燃,在短时间内变成灰白色的烟飘落在地上。 

你还有什么事吗?塔露拉的指尖按着最近的作战报告,问。 

博士沉默了片刻,说,没有了,打扰了。我会再去做一份更加完备的报告。 

塔露拉一边写文书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对了。以后你的所有文件,全部交给指挥员就好了,或者直接扔掉。 

我们不需要带有妥协性质的作战计划,请你记住,博士。 

博士站在门口,低头看着反射出惨白色刺眼的光的地板,就像是非常冷的昏沉子夜里凉透了的咖啡杯,这种无力的冰冷浸没泡软了博士的骨头,溢满了胸前却无处安放。博士只是慢慢的,顺从的说,好的。 

 

远处的一支小队溃散着逃回来,黑灰色的破旧的粗麻外套裹着一团不成人形的东西,紫黑色的粘稠浸泡着粗布,沾满地上松散的咯吱作响的石灰碎粒,像是一条濒死的血蛇。快,快叫医护人员!跑在前面的士兵咆哮着嘶吼,升腾出带着血腥味的湿热的白雾,他的面具碎了一般,露出被血染红了的怕人的眼睛和咬食着他骨肉的黑色源石,破损的带着焦边的褐色外套还插着一支刺穿手臂的箭。小队里仅剩下的半瞎子术士和被膝盖几乎被扭成了九十度的斧头哥扛着伤员,一瘸一拐奋力的奔跑,每一步都是撕裂的痛楚和抑制不住的抽气。 

博士扔掉了手里的纸,抽出随身带的医疗包。 

博士!快,老猫他……他!还插着箭的士兵紧紧扯住博士的衣服,血红色的手印。 

博士迅速的掀开那件粗麻外套,完全不成人形了的一团肉糜,焦黑色的皮肤还在寒风中滋滋作响,发黑翻卷,油和血一起烧灼成不可分辨的血沫。还可以看出火焰是怎样嵌入这可怜人的肌肤,寸寸切断烧毁肌肤和血管,如同发红的钢丝一样切断他的骨头。老猫的嘴唇最后抽动了几下,发出细微的不可分辨的呻吟声,就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明明是暮秋,那份最后的灼烫却焦黑了低低嘶叫的灰色的风,殷红的焦油飞溅在博士的新的作战报告上,扩散着吞噬油墨的痕迹,鲜红的让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我们总会找到一个和平的方法……’ 

这行字就被不知道谁的血液渲染开,变成极其浓厚的盐分的卤苦。 

 

灰暗的医疗室,破败的床和脏兮兮的床单,呻吟的腐烂的脓水,一股廉价消毒水和坏死的肌肉混杂的难闻气味。 

博士轻轻的割开中箭士兵的衣服,轻声说,没有麻药了,你能忍受一下吗?吗啡已经没了,止痛剂也是。 

士兵惨白的脸色挤出一个微笑来,勉强的弧度看上去让人颤栗,他颤抖着声音说,博士。 

我是感染者。 

破碎的玻璃阻止不住洋撒在灰白的污浊的光上的尘埃,杂音,寂静。一阵寒流被尖锐的碎玻璃划伤,发出尖锐的尖啸,撞进分辨不出颜色的紫黑色下垂床单上,发出闷响。 

博士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博士的手触及士兵的肌肤的时候,士兵下意识的往后躲闪,因为博士的手,是长期在实验室里的,光洁白皙健康的手,而士兵的胳膊,已经被黑色的扭曲的尖锐深深嵌入,咬断了神经和一层层肌肤,那是被诅咒的烙印。太鲜明的对比了,一看到就觉得触目惊心,他们之中始终存在着透明的壁垒,不可逾越的深沟,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触及的背道而驰。 

博士低垂下眼睑,刚想要说什么,就被士兵打断了。士兵说,博士。 

快让开些吧,这里不适合非感染者。 

明明是尽量温和的劝慰的语气,却重重砸碎在博士的脚边,所有的字句都成为彻骨的寒冷将博士绞杀。 

一旁的医疗干员轻轻推了博士一把,博士被另一个干员拉出了医疗组。 

门没关上,博士看见在一片灰白惨淡的寂静之中,伤员的箭被拔出,喷涌出鲜红的鲜红的血,燃烧整个视线,刺痛博士的双眼。 

 

博士坐在简陋的办公室里,对着自己的报告发呆。窗外窜出一只白色的鸣叫,仓皇扑棱的翅膀惊起肃杀的苍白的寒意。 

房间的温度骤然降低的时候,博士终于被拉回现实。破损了边角的办公桌上还刻着深黑色的伤痕,这是从战火中得来的战利品,用红木的桌面和原木的桌角拼凑而成。 

博士,可以进来吗? 

是非常温和的语气。 

当然,请进。博士急忙起身,去拿霜星的杯子。白色的,采取了特殊的隔热材质的杯子,上面博士用马克笔涂了一只小小的兔子剪影用以区分。 

白色的兔子推开门,呼啸的寒意就扑了博士一个满怀,博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抱歉我只能把寒冷控制到这个程度。霜星站在门口,静静的说。 

没关系,过来吧,这次我穿了防冻的衣服了。博士把滚烫的牛奶和可可混在一起搅拌,最后在上面撒了些巧克力粉。为了不烫伤霜星的内脏,博士在上面掺和了些清冷的水,让温度恰好停留在霜星冰冷的内脏可以接受又带些温度的范围内。 

霜星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照做了。她坐在博士的对面,面前升腾起细微的氤氲的热气,巧克力可可的味道甜腻的充满了她的鼻腔。 

你从哪里拿来的这种东西?霜星淡淡的问,双手捂住隔热的杯子,目光在小兔子剪影上停留片刻,不禁轻笑了起来。 

当然是我以前在维多利亚的时候买的。博士含笑着看着霜星。那时候做研究懒得出门,就屯了几大箱,一直喝到现在。还有一些是在龙门买的,不过龙门的可可粉味道偏甜腻了。 

霜星轻笑,看着手中的饮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隔热的杯子也无法阻止冰霜的蔓延。在可可凝固之前她喝了几口。 

太甜了。 

女孩子不就喜欢甜的东西吗?博士支着头笑着说。 

霜星哦了一声,眯起眼睛来,拉开口袋递给博士一颗糖。 

给我的?博士轻笑着接过。 

尝尝看。礼尚往来。霜星的耳朵抖了抖,仍旧是一脸正经的样子。 

博士剥开糖纸,在舌尖触及到冰冷的糖的时候表情瞬间扭曲。博士可以适应很多奇怪的东西,比如榴莲或者螺蛳粉,但绝对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糖。 

是辣的,在舌尖上灼烧的辣的糖。 

霜星终于忍不住了,低着头偷笑了起来,这时候的霜星终于像是一个年少的女孩子了,那是带着些许孩子气的恶作剧得逞之后的狡黠,是在苍白的日光下闪闪发亮的在脸上激起红润的笑,是肆无忌惮的忘记所有的片刻。 

博士也不恼怒,只是龇牙咧嘴的把糖咽下,险些噎到,然后无奈的看着霜星,轻叹一口气,忍不住自己也跟着微笑了起来。 

……抱歉,只是这个把戏,我用太多次,周围的人已经不上当了……我忍不住……不过博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上当了吧? 

……唉。博士只是轻叹,支着头看着霜星。 

那我只能说你的骗术高明,让我上当两次。 

博士没说出其他的理由,比如说,如果你乐得作弄他人,那么我也乐得上当。这些话,是不能说的,说出来就有些错了,只能让好奇的钻进窗户里的风听见,又稀释了扩散到空气中。 

霜星撩起头发,只是笑笑。她拿起桌子上博士的报告,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 

博士,你还是…… 

她欲言又止。 

……是吗,连你也这么觉得啊。博士坦然的笑笑。 

可我是真的……现在的战争根本就不必要……如果可以用更加和平的方法…… 

霜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博士,从女王的眼睛里博士只能看到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无边无际的如同寂静的坟冢。 

博士说不下去了,霜星的手动了动,似乎是想拍拍博士的肩膀,但她看着自己溢出冰霜的手心,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来通知你,晚上七点开会,别忘记了。老头也让我带个话,他想要和你谈谈,他下午三点过来。 

霜星说完,站起来走到门边,在关门的刹那,她突然停下,轻声说。 

温度,很合适。谢谢你,博士。 

 

 

爱国者很准时,他一向如此。严明纪律的乌萨斯军人的作息时间比钟表还要准。将军在秒针刚好卡在十二的时候敲门,是很有节奏的叩击。 

请进。博士把热茶放在桌上。 

博卓卡斯替走进来,习惯性的取下自己的外套挂在门口,规规矩矩叠的整齐。在雪原做游击的那么多年都没能改变他在军队里学来的刻板。 

我听说您来和我讨论战术问题。博士拉开椅子,客气的让爱国者坐下。 

……多谢。我,确实,有事,和您,谈一谈。 

您,很有,军事才能。 

爱国者直视博士的眼睛,并没有任何的恭维的意思,而是一种更加温和而认真的诚恳。 

您的计划,我,无意看到。非常,有,价值。 

谢谢您的认可。博士微笑着说。 

但,您的妥协性,太强。爱国者双手十指交叉握紧。 

战场上,是,不能,妥协的。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战斗没有必要。如果,如果对方的根本目标和我们不完全违背…… 

战场上,是,不能,妥协的。 

爱国者一字一顿的重复。 

现在的局势,不是,只靠和平,就,可以解决的。 

博士嘴唇抖了抖,却没法说出一个字来反驳。是的,是的,博士当然知道。 

……我只想减少无意义的牺牲。至少,至少…… 

您的想法,太天真,天真,对战争,没好处。 

博士直视乌萨斯战士的眼睛。隔着氤氲的热气,他们的眼神交汇,在瞬间博士就败下阵来,那双眼睛里裹挟着锐利的坚定和悲哀,是被现实啃食过的凹凸扭曲的刺骨,是浸润了刺红的血液的战袍。 

而博士呢? 

博士知道自己只是抱着一腔一相情愿的幻想,可博士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办法呢,明明很多牺牲都是不必要的,明明没有人愿意相互厮杀的。但很可笑,博士只能紧抱着一个只有自己相信的不真切的梦想,在整合运动之中辗转艰难。 

您,还年轻。可以,想一想,自己究竟,在为了什么,而战。一个,战士,不能,没有,信仰。嘶哑的断断续续的声音慢慢渗透浸润了苍白的玻璃,溢出惨淡的光影。 

您,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路。 

……是啊。谢谢您,爱国者。博士低下头去,拖着下巴,揉了揉鼻尖,轻笑了一声,似乎自嘲。 

或许是我没想明白吧。 

爱国者没说话,只是浅浅的喝了一口热茶。是菊花茶,有润喉的功效,清热的透亮温热液体融化被源石侵蚀的喉咙,带来一点湿润的温暖。 

……您,不被信任。不必,太在意,他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认识您。爱国者低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怅然的神游的样子,不免觉得自己说的太过了些。 

……我知道,我知道。博士轻声,几乎是用气音回答。没关系,我是非感染者,他们不信任我,也是自然。 

爱国者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是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关于他为了感染者而死的儿子,关于明明是感染者却成为迫害者的自己,关于这个世界脆弱的信任和隔阂,但这些粘稠的话语都被该死的源石哽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博士望向窗外,飞扬的尘土,从远方袭来的寒流,匆匆忙忙的抬着伤员的医疗干员和在门口告别的小队。 

窗口的花,也被逐渐逼近的雪原的风咬碎成了满地的腐烂。 

一屋子菊花茶的香味。












————



是新的整合运动系列!剧情根据第六章,有修改和私设。



听说热度越高更新越快

评论(7)

热度(489)

  1. 共2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